
1960年,一份关于淮海战役的国军将领回忆录材料优配网,送到了刘伯承在北京的新办公室。其中一份关于他的史料,引起刘帅的注意。
上一年,刘伯承刚刚从南京搬回北京,出任中央军委战略小组组长,不再从事军事学院的工作。刘帅回到北京后,听说政协组织一批被俘改造的国军将领,撰写了关于三大战役的回忆录。他很感兴趣,派人要了一套。
刘帅一直对国军将领抱以充分的尊重,当初就请过廖耀湘到南京军事学院讲课,目的就是通过他们,让大家了解军事专业教育的极端重要性。
这套回忆录如刘帅所料,写的还是相当有料的。尤其是淮海战役国军实际总指挥杜聿明的材料中,就大胆地披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资料,其中就有一条,是关于围歼刘伯承中野的战略设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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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帅看后叹为观止,国军其实还是有能人的。
那么,杜聿明到底写了什么,他当年真有机会围歼刘伯承吗?
一、杜聿明的妙计
杜聿明这条回忆,记录于《淮海战役:原国民党高级将领的战场记忆》。杜聿明被俘后,在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开始撰写战争回忆录,他以国军徐州“剿总”实际总指挥的身份写了一篇数万字的《淮海战役始末》,比较全面准确客观地回顾了当时国民党军高层的决策过程。此文赢得当时国共双方将领的共同认可,后来刊载于上述书籍。
刘伯承元帅感兴趣的,是杜聿明曾向徐州“剿总”司令官刘峙提出的两条对策。
当时黄百韬七兵团被华野包围于碾庄圩,黄维的十二兵团被阻挡于蒙城以西。一东一西,两个大兵团都陷入困境。如何解围,杜聿明向刘峙献了两计。
第一计,可以形象地概括为“互吃大龙”:
即,让黄百韬七兵团在东线碾庄圩死守十天,徐州国军主力集中优势兵力,全力南下,到宿县、蒙城一带与西线黄维会合,以十个军对中野六个纵队,围住吃掉刘伯承。断共军一条大龙之后,再回头东进,解黄百韬之围。
第二计,可以概括为“龙虎对殴”:
即,把主要兵力都用于解救黄百韬兵团。虽说可以快速到达战场,最快解围。但共军重兵十一个纵队集中于碾庄至徐州一带,大家主力对主力,火星撞地球,能不能解围实在两说。
杜聿明本人极力赞同第一计,但刘峙坚决反对。
刘峙被坊间编排的像猪一样蠢,但不至于不明白最基本的道理。杜聿明第一计的厉害之处,在于批亢捣虚,打共军的软肋。中野经过大别山之役,实力大损,部队不满编,严重缺乏重武器,以整个野战军的能力,只能勉强和黄维一个兵团持平。
以徐州国军主力全军南下,给刘伯承来个反包围并且消灭之,从账面军事实力看,是完全有可能的。刘峙当年在内战爆发之初,调集中原国军主力围攻中原解放区,把李先念逼得四散而逃,如今天时地利俱同于往日,正是复制这一“辉煌神迹”的大好机会。
但刘峙为何要反对呢?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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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怕黄百韬顶不住十天。互吃大龙,你杜聿明纵然啃掉刘伯承这条西面大龙,可是东面黄百韬这条大龙也有可能被粟裕吃掉。老头子现在最恼怒的是什么?就是置围不顾、友军不援、坐观成败。黄百韬七兵团十余万人马,都是老蒋的心头肉,真丢了,谁负得起这个责?
二怕徐州失守。粟裕运兵神出鬼没,主力虽然都集中在碾庄圩,但不断派小股部队伪装成主力番号,在徐州城郊出没,骚扰的城内惶惶不可终日,以为共军不日就要围城。老蒋下过死命令,要以徐州为核心,守住淮北防线。你杜聿明空城南下,共军打过来怎么办?徐州丢了杀谁的头?
二、老蒋的缺位
杜聿明不断劝说刘峙,你从基本军事原理想一想,粟裕围困黄百韬并想消灭他,没有足够的兵力根本不行,哪还有多余兵力来打徐州?
刘峙似乎愿意相信,但仍坚持,首要任务必须是救黄百韬。置黄百韬于不顾,一来他担不起这个责任,二来南京不会同意。
争执不下,电报打到南京国防部,果然蒋介石不同意,电令必须先东进解围,同时给徐州“剿总”打气,国防部正不断催促黄维兵团北上东进,力争早日与徐州兵会合。
会合?会哪门子合,宿县已丢,蒙城被占,路都已被中野截断。杜聿明哀叹领袖之指挥过于苍白、虚弱。
论者皆以为,蒋介石是微操大师,动辄把电报打到军、师。还有的戏说者,编排蒋介石命令某机枪连把某机枪横移五米。蒋介石固然有越级瞎指挥的习惯,不至于这么不堪。我们这里要说的是,蒋介石在淮海战役的全局指导上,恰恰是缺位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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体现在三个方面。
第一,战略方针摇摆不定,前线无所适从。
蒋介石最初设计徐蚌会战,打算尽撤淮北之兵,退回淮河沿线,以蚌埠等地为依托,凭险固守。杜聿明起初甚是赞同这个方略,其合理性在于,国民党军有主力三四十万,又有淮河防线,足可一战。
但没过多久,蒋介石认为不战而弃淮北,尤其是徐州一线,有点不甘心,于是轻易改变大方略,又要求国军主力沿陇海线和津浦线(今京沪线徐州至南京段铁路),成十字架状布兵防守。
杜聿明和前线将领都看出这是致败之招,但无人敢反对,就算反对也没有用。白崇禧之所以优配网拒绝统一指挥华中、徐州两大“剿总”兵力,大概也与此布势有关。
总方向摇摆不定,部署迟迟不定,蒋介石也不到徐州现场,也不亲自与刘峙、杜聿明等人有效沟通,偶尔开几次作战会,也只是宣布他的理想、愿望,兜售他的戡乱美梦,至于具体如何布兵如何作战,那都是尔等将领的事。你还能指望下面将领打好仗?这是其一。
其二,不了解前线情况。
蒋介石对徐州诸将最倚重者,无过于杜聿明。杜聿明此前往返于辽沈和徐州战场,一直以救火队长身份前后奔忙,他竭忠尽智屡出奇计,在辽沈战场败局已定的情况下,救出一个军的兵力,也算得上一流之才。所以蒋介石又让他来徐州救火。
但要命的是,蒋介石倚重归倚重,不听归不听。他一贯师心自用,自己偶尔一拍脑门想出一个好点子,便从九重宫禁之中,让作战厅拟一个电报,发到前线让兵团司令们执行。
比如邱清泉、李弥两兵团东进解围,迟迟攻不过去。蒋介石发电报破口大骂,为什么两个兵团打不过共军两个纵队,实际上华野派出五个多纵队阻击。又问,我都亲自命令空军助战,难道共军不怕炸?实际上国军空地协同极其稀松,空军炸了一波后发现陆军没有及时冲击,责怪邱清泉指挥不力,邱清泉倒打一耙说空军畏战,再进攻时,空军就拒绝出战。
蒋介石不了解这些情况,一再压迫杜聿明,要其不顾一切地进攻进攻再进攻优配网,一定要解救黄百韬。杜聿明明知华野已经派出越来越多的阻援兵力,可浑身都是嘴也解释不清楚,因为蒋介石更相信国防部给他报上来的前线情报,而不信前线将领的解释。
他怕前线将领们撒谎忽悠他。
对比看我军,伟人给粟裕发电,说的是:一切以前线为主,遇事力求临机决断,不要请示,不要请示,不要请示!
谁在状态谁不在状态一望可知,而效果,也是不言自明的。
其三,对诸将的震慑。
蒋介石对前线诸将的震慑与控制是极其失败的。
我们先说一个我军的典型事件。
就在淮海战役开打前几天,伟人曾给华东局书记饶漱石发过一个电报,责怪华野在全党全军组织的一项教育整顿中,迟迟不表态,要饶向粟裕转达。粟裕很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笔,赶紧在战前开展了一次教育事顾,并亲自撰写表态报告。伟人这才不予追究责任。
这绝非莫名其妙闲时务虚,而是通过这种思想触动,加强对前线将帅们的敲打警示,强化号令意识。
蒋介石对徐州诸将几乎没有什么有效控制可言,无非就是纵容将领们彼此搞制衡搞对立,默认他们贪污、互相攻讦、打小报告、养成派系。其结果就是,刘峙与杜聿明互有心思,邱清泉、李弥、黄维与杜聿明也是各怀鬼胎。杜聿明的作战意图很难贯彻到各个兵团。
所以,在这样的条件下,想让蒋介石充分了解杜聿明策略的正确性,想借重他的权威来弥合各将领的私心,根本办不到。
全主力南下,只能沦为一句空谈。
那么,刘帅对杜聿明策略的赞叹,又是基于什么呢?从军事条件上看,假设蒋介石同意先救黄维,会有包围消灭中野的可能吗?
三、真有消灭刘伯承的可能吗
假设也是科学研究的一种方式。
是否有可能,我们要看三条主要的变量。
第一,国军的行动力。杜聿明的设想中,南下救援黄维,要调动邱清泉兵团四个军,孙元良兵团两个军,共六个军的兵力开到蒙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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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机械化能力,倒是没有问题。但问题在于,邱兵团在徐州以东,孙元良兵团在徐州东南,各兵团的部队又散在各地。仓促之间要召集起来并迅速完成长途行军准备,国军号令不统一是陈年旧疾,一个命令下到连队,再完成开进准备,要经过漫长的过程。能不能及时赶到蒙城,是个大问题。
还有一弊,邱清泉兵团以第五军为主,孙元良兵团是西北军的老底子,两家互相不鸟。黄维十二兵团又是陈诚土木系的老家底,以十八军为主。土木系与杜聿明、邱清泉第五军各自看不顺眼。
用这三家各自不鸟的部队配合作战,难度可想而知,杜聿明不是没有意识到。但手头只有这些兵力,不用也不行。以他的威望,根本不足以慑服三家。而如前所述,蒋介石本人又从来没有统一号令前线各部队的习惯,就算大军南下,估计也是迁延时日,久拖不至。
但这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可能。我们继续假设,如果徐州国军基本按时到达蒙城,与黄维完成会合,接下来会怎么样呢?
第二,刘伯承用兵之机。
作为此计的另一大主角,刘伯承会怎么应对这样的局面?
中野五个纵队加华野配合作战的一个纵队,硬打肯定打不过杜聿明十个军的兵力,真要硬打,杜聿明的妙计就真得成功了。
似乎本能的选择就是撤退。中野的后方(河南中部)有着广阔的空间,中原腹地基本都是解放区,在敌人重兵合围之前撤出去,以我军的机动能力完全没有问题。
但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。中野一旦撤走,杜聿明掉头来救黄百韬兵团,六十多万国民党军集中于徐州地区,任粟裕有天大的本事,也万难消灭国民党军了。
刘伯承大概率会选择周旋。不要忘了,刘伯承此前已经使出飞兵宿县的神来一笔,我军在蒙城、亳州、宿县三角地带,北上可威胁徐州,西退可保安全,南下又可威胁蚌埠。
机动状态下,兵力愈小,调动愈快,行动愈灵活。
而国军最不擅长的就是追击作战,拦头击尾那一套国民党军始终没学会。
只要刘伯承在这一三角地带周旋半个月,东线粟裕大功告成,届时哪怕再把中野打掉一半兵力,战略上我军也是胜利的。
这种可能性其实刘邓二公早就预料过,邓公曾经放话出来,为了保障淮海战役的总体胜利,哪怕把中野打光也是值得的。
第三,粟裕会不会追。
我们再作最后、最坏可能的假设。
杜聿明如果真的不管不顾,放任华野围攻黄百韬,甚至置徐州于不顾,拉开架子在蒙城死磕刘伯承,会怎么样呢?
淮海战局最重要的变量,粟裕就该出场了。
粟裕当时手握十二个纵队(十一个步兵纵队加一个特种兵纵队,即华野的重炮和装甲部队),对付黄百韬的四个军,以三围一,兵力绰绰有余。
中野华野两家为啥兵力差这么多呢,为什么不多匀一些给中野?原因就是华野方面对付的国民党军更多,邱清泉、李弥、孙元良、黄百韬四个兵团,兵不多不行。
如果杜聿明率六个军南下,徐州空虚,粟裕行有余力,完全可以根据现实条件的变化,从包围黄百韬和阻援兵力中抽出强有力的一部分,尾随杜聿明南下。
保守地估计,粟裕可以把用来阻援的五个纵队的兵力抽调三个或四个南下,配合中野作战,这种模式在真实的作战过程中已经出现过,中野包围黄维兵团后吃不下,华野陈士榘一个纵队前来助战。
以伟人的强大控局能力和两大野战军的密切合作,应付杜聿明十个军十天半月甚至更久,再进一步说,提前上演陈官庄之围,未始没有可能。
所以,综上所述,设若杜聿明之策真的得逞,也只能完成一半设想,拖住或围住刘伯承,但要说真的消灭刘伯承中野,怕是难比登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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